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彷彿天已塌下來了,一切業已毀壞,原以為自己構築的城堡絕對堅不可摧,可事實證明城牆再怎麼堅固,仍然搖搖欲墮,隨時可能瓦解。

 

就在那一天,在熟悉的場合,一樣的對話重複上演著。只是那時阿嬤剛開完刀不久,尚在住院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一片愁雲慘霧,想太多也是人之常情。父親和我,甚少深入談論關於學業、工作、感情,更多的時候只是簡單表達關心與問候,僅僅就是這樣。可能是連日來的狀況,加上阿嬤的事讓父親煩惱,而我也剛好在旁邊,所以想找人說說話。

 

突然,父親問我:「你為什麼不交女朋友?」父親意味深長地比出這句話。

 

「我和女生是不可能的。」我一如往常那樣回答。

 

「你看阿嬤身體那麼不好,怎麼就不找一個女生結婚生孩子,讓阿嬤放寬心。」父親一臉嚴肅地看著我。

 

在那樣的氣氛下,直覺是不太對勁,但我還是一樣回答:「我不想跟女生結婚。」

 

「為什麼?」父親丟下這句話。「這我有必要說嗎?」我回答,但他仍然不死心。

 

就這樣,僅僅討厭和父親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,也不想再繼續講下去,可我不知道怎麼了,哪根筋不對勁,總是順從配合的我,反常了起來。即使我脾氣再好,可真要動起脾氣,可是倔強得很。不論有意或無意的穿針引線,沒有明示,也僅僅只是暗示。

 

「你不是有我的臉書嗎,那些馬跡蛛絲你應該看得出來吧?」

 

「我沒必要解釋我為什麼不想和女生結婚。」

 

原以為父親能知難而退,絕對不會比出那關鍵字的,可有時候是料想不到的。

 

「你喜歡男生喔?」父親冷不妨地丟下這一句話。「是啊。」我心想你都丟下這句話了,我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。

 

「你不可以喜歡男生,結婚更是不可能。」「你不知道這樣根本違反生物的本能,一男一女才能繁延下去,生生不息。你這樣根本就是亂了。」父親很生氣地一邊比一邊大吼。

 

像是被硬生生的撕下面具,暴露了我最為脆弱的內裡,把自己真實的一面攤開在陽光下。我感覺到灼痛,像被打了巴掌,令人難堪。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,那個習慣戴上粉飾假面的自己,特意塑造的形象,會被揭穿,畢竟那終究不是自己真實的面貌。就算受到傷害,那也不是我,所以我也沒必要在乎。

可那畢竟是我敬愛的父親,彷彿打開了不能開的潘朵拉箱子。一切看似無法收拾。所有我所能想像最壞最壞的情況,儘管曾一度無法控制,我以為我太狠心,傷害了我最愛的家人。我沒有轉身離開,我仍然在家人身邊,只是誰都不願提起。

 

那天夜晚,父親失眠了。

 

第一天他不吃東西,表達抗議與不滿。在這期間難為了母親,一邊緩和父親的情緒,一邊要我向父親說善意的謊言。可我不願這樣做,我不想屈就自己,也不想欺騙父親。幸好兩天過後,父親開始進食了,母親也不用再操心了。只是這個話題,仍然是禁忌,不再被提起。就連我也無法想像我是怎麼撐過最開始的那一天,此後的每一天,一天一天過去,來到七月,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。

 

只是偶爾,父親在開玩笑的時候,會被拿出來椰榆一下,不過那無傷大雅。一切仍然是你熟悉的那樣子,有一點不一樣的是,我不再戴上粉飾假面。即使那意味著我未來將遭遇更多未知、傷害、惡意,可那也意味我可以以自己真實的面貌去面對每一個人事物。望向自己曾經架構的城堡,如今那一塊已是一座廢墟,碑文上紀念著過去的自己。重新以自身的面貌出發,期間有許多訝異與不解,也有許多表達支持與反對的聲音。

 

我對我自己的朋友出櫃,工作的同事出櫃,對親戚家人出櫃。

 

可是呢,從來都不是我自己主動出櫃,只是每當有人問起,我總是要「出櫃」一次,那仍然還是會感覺到害怕。其實我是可以不用說的,只是因為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好不能說的,因為這就是我。

 

「只是如果可以再選擇,我想我或許會傾向不出櫃,因為我沒有那個義務要對誰說。」

 

「而且誰都不知道出櫃了以後,那將會發生什麼事情。因為有太多太多的未知,我還是會感到恐懼。」

 

不知不覺出櫃已經一年了,可卻像是經歷了許多大大小小事。對一個人動了情,歷經親人的驟逝,還有即將到來的小生命。我覺得我何其有幸,仍然待在我喜愛的花藝領域,仍然可以去嘗試並找尋許多的可能。因為我的任性、倔強,傷害了你們,感到萬份的對不起,很感謝每個與我相遇的人們,謝謝你們的善良與包容。期許自己能夠更加堅強、溫柔,以自己的方式愛著我愛的人。

 

祝福你們都能心想事成,愛自己所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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